簿格子

儘管醫生安慰我，小朋友是體貼媽媽，所以才選擇離開的。
可是我還是捨不得我的里歐。

懷孕十四周，里歐照出來是九週五天沒有心跳。
雖然醫生們都說這只是單次的事件，不影響之後。但是，還是忍不住不停思考自己在懷孕期間，是否做了什麼？是因為眼睛發炎引起蜂窩性組織炎的時候吃的藥嗎？還是自己到底哪裡沒有注意到？
雖然醫生都說，每十個孕婦，就會有一個人有這種情況，只是六成以上的人會在下次月經的時候就自己流掉，剩下一半以上的人兩個月內就會自己流產或是胎盤萎縮，再剩下的機率才會像我一樣，超過三個月後小朋友沒有了心跳。但我不能接受的是，賴醫生和我說小朋友42天(六週)就應該要有心跳，也就是我第一次找周醫生產檢的時候， 一開始知道懷孕的時候就應該有心跳了，就不要說，第二次產檢、第三次產檢。儘管小朋友有持續長大，但六週沒有心跳醫生應該就要提醒我要注意。但是我卻是第十三週才被周醫生告知小朋友沒有心跳，應該要動手術拿掉。我和賴醫生表示，有些媽媽說是十幾週才有心跳的，賴醫生直接打槍說：那是算不準受孕期，就你驗孕驗到的時間來，看你的應該是準的。

三家婦產科醫生判斷的結果都是過期寶寶，不得已安排了子宮擴刮術流產。
花了三天才勉強整理好心情，可以鎮定地和別人說出這個事實；但再輾轉裡仍忍不住淚水，拼命提醒自己要堅強要堅強，但是就這麼無預警得失去孩子的母親，究竟要怎麼堅強？但是我也不能哭，我不想讓關心我的人，看到我過於傷心覺得難過......。有同事問說：哇...你好鎮靜唷！你怎麼可以這麼冷靜地和我說這種事情XXOO......其實她並不懂我心裡有多苦，我只能微笑地對她說：遇到了，就得面對。

沒錯，遇到了，就得面對。
逃避問題，是絕對沒有用的！
要努力面對，且試圖導正不好的局面。

懷孕期間，我孕吐、噁心、胃脹氣不斷，從未出血或感到其它不適。每晚，我總摸著下腹部對里歐說：媽媽只希望你健康，人家說胎教很重要，所以媽媽會接觸更多、更美好的事物，希望你能更廣闊、全面性地認識這個世界。我在巴黎寫給里歐的第一張明信片，從未想過會是最後一張......那雙小鞋，我至今仍不忍看。

我看了很多與我有相同狀況的母親們經過傷痛，都很勇敢地走出來！
在崩潰大哭後，我也沒想過我能笑著和別人說明整個事情緣由，然後交接完公事，請小月假。
朋友很體貼地說：小天使這次一定是像我一樣健忘，忘了帶什麼東西來、或什麼手續沒辦妥，改搭下班飛機，他一定還會再來的，說不定還會帶旅伴。我和他說：或許是吧，但是長輩們期待這麼大，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和長輩們開口，淚水絕對是管不住的。我要能堅強，才能給他們力量，我不想讓他們陪我一起哭。
還沒和謝大狗討論這件事...就發現謝大狗已經和長輩們提了......那種沉重頓時輕了很多。我很感謝謝大狗的體貼，這段時間我知道他也很難過，可是他總表現的比我堅強。我是哭慘了，他則一直抱著我要我不哭，我和他說：讓我哭一下，我之後會盡量不哭，哭少一點.......
長輩看到我的時候，就給我抱抱與給我鼓勵！什麼也不提，怕我難過。

痛是一定的，但就是因為現在這麼痛，所以我們才能成長，變得更強。只要還能站起來不怕受傷，幸福就還會是我們的！每當我想哭的時候，我會讓自己默默地掉淚，然後自己安慰自己說：里歐選擇離開是體貼的，如果里歐是有問題的孩子，將來他或是我們的家庭要面對的未來會有多艱難、多可怕？他選擇離開，或許對彼此而言是件好事。

手術前，謝大狗陪我去媽祖廟求平安......希望里歐可以去西方極樂世界、希望里歐能過得好。希望我們能再有一個孩子。
求到的籤詩是這樣的...
君爾何須問聖蹟
自己心中皆有益
於今且看月中旬
凶事脫出化成吉

求兒：好
(我想，這或許是兩個問題的答案吧！)
手術當天，剛好是月中。

手術後，我留了一段錄音，並按了天空中最亮的星填了一首詞。(一直是邊聽邊哭邊寫的)
錄音的內容是這樣的：
2013年11月14日，今天星期四，我動了手術，拿掉了始終沒有心跳的小馬兒 里歐，里歐是一隻咖啡色的駿馬，非常英俊、瀟灑，我從來沒看過如此漂亮的的馬兒，可惜小馬兒和我的緣分實在太淺了，他沒辦法，在我的肚子里，健康地，成長。九週五天的大小始終沒有心跳，今天剛好是十週，手術台上，我還抱持著最後的希望，里歐還是沒有心跳。以媽媽來說，這是一個完全開不起玩笑的過程。很多人都會想要問我原因，但是如果我知道為什麼，或許我也就可以避免了。這段時間，謝大狗一直都很體貼，請假陪我到各個醫院檢查、開刀，他表現得比我還要堅強。長輩、朋友們...也默默支持著我，我覺得我很幸福，這是一件非常痛苦經歷，但我很幸運擁有這些在我身邊的人。事情發生就得接受，你得去面對才能成長、才能茁壯、才能變得更強。我去拜拜，媽祖告訴我說，我自己心中都很明白了，何必來求籤呢？祂說月中後就會好了，我仍不懂月中後就好的意思。不過，那是支好籤，媽祖給我很大的力量。或許讓我覺得，里歐在極樂世界能夠快樂、我還有機會更好。這次的手術，按勞基法向公司請了一個月的假在家休養，或許我能趁這段每天只能躺著的時間，多去思考。或許我可以聽一些音樂、錄幾段音，像寫詩的時候那樣，胡言亂語地抒發一點情緒，留下一些紀錄。今天這個手術，一點都不痛，我沒看到醫生，還來不及說聲感謝，就睡了過去，醒來，已經在恢復室了。在恢復室一個半小時中，我無法休息，我看著外面窗台上的陽光與翠綠的山林，對比我躺在，那，雜亂的心跳聲、收縮地血壓，以及各式各樣的雜音、人聲。這個世界真的有很多的面向，但不管是哪一個，人就是可以選擇自己所看到的，感受到的，或許不是自己能體驗的、碰觸的，但那似乎也沒關係...思想，或許真的是人類最寶貴的東西了吧！有一段時間，我一直在寫信給笛卡(致年少輕狂歲月)，寫了六封，但第七封怎麼也寫不出來，我始終不太懂，現在我有一點明白了...因為，或許是因為笛卡已經遠去了，而我對於笛卡的思想也停止了，正如我的小馬兒，就這麼離去了，殘留的是我無止盡地心碎，但其它思考都停止了。或許這就是人必須向前看的原因吧！

手術後已經十五天了，我還是持續有少量出血以及抽痛的症狀，一開始抽痛是宮縮，接下來是兩邊卵巢，再過來是子宮。儘管這兩週都有有吃抗生素、消炎止痛藥、胃藥，但在凌晨時就是會不定時抽痛。回診時，陳醫生說看起來很好，藥吃完後，不用再來了。星期六想去長庚給醫生再看一下，確認術後狀況。要勇敢、努力地準備好，或許可以迎接嶄新的小馬兒。

這個紀錄，獻給我里歐，以及天下所有勇敢、偉大的母親們！